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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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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

寒潭一夢,人間已度五載。

這日子是花玄的及冠之時,他在雪原外坐了五年,還是沒等到裏頭有人出來。

“怎麽這麽倔。”常來此處的狐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,“我從五年前就看見你在這裏了,寒潭之下無人深入,多半是死了。”

花玄沒理會她。

“東海大亂,人們都說大劫將至,這片地方還算清靜。”白狐舔了舔手上的潔白,“我看不一定,這寒潭指不定要鬧出什麽幺蛾子。誒,要不你下去看看,說不準能碰上什麽好東西。”

花玄清楚地記得自己今日及冠,有些耐不住性子,起身往寒潭走去。

“別!我就一說!”狐貍跳到他身前攔住,“下邊九死一生!”

花玄攀住岸邊,探頭望去:“這不是還有一成生機嗎。”

“我不管你了。”狐貍嗔了一聲,背過身去不看他,“可是你若是沒了,我也就再沒朋友了。”

“此處全是妖,你何必找我一個人類。”花玄扭頭問。

“我生來美麗,他們都嫉妒於我。”狐貍轉過身,花玄已經撲通落水。

花玄伸手撥開水簾,四面黝黑,寂靜中的一股恐懼感湧上心頭。他憋著氣,看見了那處石窟,腦袋已有些迷糊。花玄伸著手,眼皮無端地沈重,即便用盡全力也難以再近一分。

寒潭九死一生。

一道白影飛擲,狐貍拖住他下沈的身子,手腳並用朝石窟游去。

花玄低下頭,狐貍已將他送入石窟。她說:“就這兒靈氣最為豐沛了……”

二人已看見了海溝對面的冰封,一柄長劍隱隱發光。

“你小心。”狐貍說著,花玄已經走近前去。他踩在了懸崖邊緣,他垂下頭,呼吸急促。

“是他們……”

狐貍也跟著往下看,兩人一犬浮在水面。狐貍說道:“海溝這般深,你看得清?”

“就是他教的。”花玄指著下方,又四面尋找著下去的路,“要是貿然下去,又得搭進去了。”

恍然間一道虛影從冰封中鉆出,將花玄嚇了一跳。花玄跌坐在地,虛影對他擺手說:“別怕別怕,我就是一道殘魂罷了。”

狐貍顯然見識更多,她很快平靜下來,問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虛影面容模糊,仍能看見他的淺笑:“你們幫我個忙,將下邊兩人救上來,感激不盡。”

“我們就是來救他們的。”花玄站起身,他走到狐貍的側前方,“可是我們如何下去?”

“不必下去。”虛影讓出身來,“將這面冰墻擊碎,君隱劍一出,他們自會醒。”

花玄果斷答應,狐貍卻若有所思:“君隱劍……”

“不必擔憂,我只是殘魂一縷,害不了你們,可惜也沒法救下他們。”虛影往側邊跑,嘴裏嘀咕著,“別把我傷著了。”

花玄手中念珠碎裂,揮手間纏著青芒擊打在冰墻上,他滿懷期待地看去,卻連一絲裂縫也找不到。虛影捂住了臉:“五年來就這麽兩個下來的,罪過,罪過……”

狐貍妖尾一甩,銀光迸濺。花玄側開幾步,尾毛如細針刺入冰墻。他霎時見笑:“繼續!”

狐貍白了他一眼,說道:“那劍埋得深,這樣得到猴年馬月去。”

“君隱劍自有靈性,叫它見光便成!”虛影遙遙地喊。

“他跑這麽遠,”花玄露出擔憂,“會不會有詐?”

“不管了。”狐貍周身風起,銀芒裹挾念珠一回回砸在冰面上。

“這是多少次輪回了?”左君竹照常跑上來,“十幾次了吧?”

“界無答不了我,其餘人也不與我說。”初塵面露疲憊,“我疑心這幻境不會叫我如願。”

“他們沒曾說過的事情,幻境再怎麽變化你也不可能知道。”左君竹說,“可定有細節是你沒註意到的。”

“你去找蘇凈。”斬魔臺下會審已始,初塵緩步走下去,“三百年前我分明見過他。”

左君竹低下眼,看著初塵躍下斬魔臺,又一次毅然地站在了沈丹臣身前。他忽然眉心一疼,手心金紋顯露。

萬千神佛佇立在前,初塵趕在沈丹臣開口前說:“我已回不了頭了。”

界無拖著華麗金袍走下階,他每走一步,初塵膝頭就更重一分。初塵轉過頭,他從未跪過,然而這一次卻轟然沈了膝,地面被砸出大坑。

“初塵。”江離投來慈憫的眼神,“回頭是岸。”

“靈魂已至極限……”初塵仗劍撐著地,“若是還不能離開幻境,就真的有形神俱滅了……”

“初塵,你天資聰穎,命不該絕!”南禹喝道,“現在回頭,尚有生機!”

初塵像是信以為真,他擡起頭問界無:“當真嗎?”

“現在回頭,我免你死罪。”界無高高在上,“但要去凡間渡劫三百載。”

初塵露出了笑容,界無心頭一緊,轉眼間君隱劍在重壓下不堪而碎。他扶地起身,周身金光四起:“你心裏有鬼啊。”

遠在斬魔臺上的左君竹無力地垂首,雙眼已渙散:“我就是蘇凈啊……師父。”

冰墻破了孔,君隱劍周圍漩渦四起,寒潭在雪原中散開一圈圈波紋,掀得前來探查的小妖前仰後合。

花玄雙臂抵擋在前,他站在狐貍身前,衣襟被勁風撕開些許。

那君隱劍驟然撕開冰墻,一整面堅不可摧的冰封疏忽碎開。

“君隱劍出!”虛影的聲音被埋沒在風中。

傳說中的君隱劍隨之顯現,三百年裏沈覆的冰霜與銹跡在此時一並消散,銀光乍現之間與花玄錯身。君隱劍疾速墜下,花玄攀壁而探,就在懸崖即將坍塌之時狐貍將他拽回,喝道:“你不要命了!”

花玄心有餘悸,他爬起身,初塵已負劍而至。

“師父。”

遠天烏雲積聚,一道白影忽至,初塵擡手穩穩接下,那才是真正的君隱劍。

漫天神佛已紛至,初塵握劍回首:“師父,徒兒先走一步。”

界無探出手,初塵身影沒入雲霞,長劍輕揮,天地迷霧退散。

“師父。”

初塵對著虛影拱手,左君竹也看清了他的面貌,有些別扭地道了句:“師爺。”

“我已是殘魂一縷,”沈丹臣的虛影笑著說,“你們自去。”

虛影已漸散,初塵趕忙問:“為何你在這裏?”

“守你的劍。”沈丹臣道,“百年前江離受命前來鎮守此處,若非是我,他已將劍取走。可不知什麽時候起,他便銷聲匿跡,不知所蹤。你要當心。”

“紙婦死了嗎?”初塵又走近一步。

“沒死。”沈丹臣最後說,“我殺不死她,能將她嚇走已是天大的運數。初塵,你走好。”

“老不死的,”初塵笑著重重閉眼,想要將淚憋回去,“你走好。”

沈丹臣無言消散,曾經意氣風發的戰神也終究敵不過歲月。

初塵轉過頭,看見了花玄:“你等了我多久?”

“五年。”花玄如實說。

左君竹還沒徹底回神,跟在初塵背後走著。

“多謝了,”初塵往石窟外走去,“可為一人等候這麽久不是好事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花玄說,“可今日是我及冠。”

妖物攢聚,他們站在寒潭一裏外,已有人蠢蠢欲動。

一道輝光當頭,冰面被一劍斬開,漫天暴雪為他讓道,妖獸見狀作鳥獸散。

君隱劍溫潤地懸在腰間,全無方才的氣勢淩人,恰似偏偏君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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